十五
我们这个地方人去世该有的风俗程序活动，都做了。
妈的葬礼定在阴历11月26日。
25日晚大姐二姐四姐两个妹妹还有侄女给妈妈献饭，三跪九叩，无限悲凄，乐人努力地吹打。屋内闹丧打麻将玩纸牌的有几伙，数十人从21日晚起天天闹着，灵堂前镜框中相片妈妈慈祥地望着大家，长明灯、蜡烛、香已经燃了五天五夜了，子女子孙外孙们轮流守孝，妈妈静静地躺在冰棺里。主事小闫说，明早凌晨5点成敛，重孝子务必准时到。妈妈在人间就只有一个晚上了，虽然我们万分疲惫，但那里有一丝一毫睡意。
不到5点大姐二姐哥哥四姐和两个妹妹都到，小闫也到了，姐夫和外甥们也到了。赁冰棺的老鲁也到了，人到齐了，便开始成敛。小闫对这一套套很是懂得，先让大家一样一样把棺材内布置停当，小闫还再三强调，孝子不许哭。哥哥抱着妈妈的头，我抱着妈妈的腰部，大孙子抱着妈妈的脚，大家小心翼翼地把冻得冰冷的妈妈从冰棺里抬到棺材里放好。
小闫说让取掉蒙脸纸。当揭去妈妈脸上的纸时，我们看到我们的妈妈——妈妈还是那么慈祥，仍然象活着那样，目光注视我们，是那样的亲切慈祥。只是妈妈的眼睛一动不动。不知谁说：“妈的眼睛怎么没有合上呢？”大家才如梦初醒，是的，妈妈的眼睛没有合，仔细看，好象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睁的大而圆呢。突然，我们的悲痛象山洪爆发，也如海啸汹涌……“妈呀！妈呀！妈妈……你有什么放心不下呢？你还有什么话没有来得及说呢？有什么事没有做呢？……妈，你大儿子回来了，妈，你的孙子孙女都回来了，你是想见见他们吗？”
妈妈去世，是我离开之后，是妹妹也离开之后，是你的儿媳去压面之后，就那么几分钟时间，在哪几分钟还是一分钟里，妈妈的大限已到，妈等不了我们任何人，我们任何人也拽不住妈妈，那怕是妈妈多活一会儿，就那么一分钟，或者更短点时间也行，可是--任何人力也办不到。是妈妈不想见我们吗?我想，不会，不不……
当有人发现妈妈不对劲时，妈妈已经过世了。妈——你在离开这个世界，离开老父亲，离开你的儿女、子孙们的时候，还想说什么话呢？还想看看谁呢？还有什么最要紧的话要说呢？您跟前没有一个人，妈你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？妈我知道你的头脑非常清楚，是你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你离开吗？怕我们悲痛吗？是什么原因不让我们送你一程呢？不让我们和你告别呢？是我们不孝？还是你自己要这么做呢？还是天意呢？
——妈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睁着呢？有什么遗憾吗?想通过眼睛告诉我们吗？哪又是什么呢？
妈妈，你的眼睛睁的那么大那么圆，是为了再看看你的儿女子孙吗？现在我们都在你的面前。
任凭我们怎样呼唤，任凭我们哭天喊地，妈妈永远不再答应了。
哥哥边哭边揉着按着妈妈的眼睛：“妈，你把眼睛合上，妈，我们都回来了，你放心。”
希望妈妈放心地闭上眼睛，安心地离开她艰辛坎坷生活了七十六个春秋的世界。妈，我哥嫂是21日下午坐的火车，晚上三点到西安，又坐出租四点赶了回家，妈你能知道吗？
妈妈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，其实，在子女的心中又何止千思万思呢。
长久的痛哭之后，我走出房屋来到院落，又走出门楼，注视深邃的苍穹，又望着黎明的东方，我在找我的妈妈。找不到，就到灵魂世界里找……
妈永远不再说话了。我的脑海浮现了四个字：“大道无语”。妈妈的眼睛，是不是已经诉说了一切？牢记妈妈的眼睛，也许就记住了一切，包括处世和做人。

十六
天漆黑，不见五指。我和姐夫，大儿子，来到妈的坟上，点火，烧纸钱，说些妈妈生前的事情。为妈妈做伴，打怕怕。
就这样陪妈妈五个晚上，我真愿意一直陪伴下去，不想让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那个黑暗的世界里。

妈，你走了，带走了儿子的心，儿子的世界里永远缺失了一份光彩。
妈，你走了，上了天堂，但你又永远活在儿子的心中，成为我们灵魂的一部分。
妈，你走了，儿女们是你身体上的血肉，你的生命会得到延续……

人的生命只有一次，也非常短暂。
人生活在对理想空想幻想目标的追求之中，而忽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——那就是过程。要活出生命的品位质量，应该是生命过程的品位和质量，即人生的每一天，每一个小时，甚至是分秒。
人生是有限的，沉睡是无限的。无限的沉睡和有限的生活，是个什么样的比分呢？
人生是什么，走完了人生的历程之后，才能取得完全的体验。当对人生有这体验时，却要结束了自己的一生。乌呼，做人的无奈的最大悲哀。
人，一个人，如果能早点比他人明白较多的人生道理，你的人生就愈接近辉煌灿烂。
……
妈妈的眼睛，告诉我。
改完2008.3.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