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故乡散章
一、西阳坡杏花留在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,是两座山。其实说成是“山”,颇有夸大其辞之嫌。因为这两座山,相对海拔不过百米,它们真正的属性应该是丘陵,但从小就叫它们“山”,它们在记忆里,也便确乎变成了山的样
一、西阳坡杏花留在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,是两座山。其实说成是“山”,颇有夸大其辞之嫌。因为这两座山,相对海拔不过百米,它们真正的属性应该是丘陵,但从小就叫它们“山”,它们在记忆里,也便确乎变成了山的样子。
西阳坡在村子西边,顺着我家老屋前面的小路上行,便可攀到山上。这座山原本是孩子们的禁区,原因是从半山腰起有一座采石场,大大小小的石头经常会叽里咕噜地滚下山来,曾经有一个伙伴被一块大石砸断了腿,在家里躺了半年多才又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。可孩子们总是无畏的,八九岁的孩子记忆里伤的时光总是多不过半天就忘记了,再加上每到春天,西阳坡那片杏花就会发了疯似的恣肆绽放,绽放出多半山粉色的绸缎,从山顶挂向山麓。于是孩子们便会三五成群地去摘杏花儿,幸运的还会遇见绽开了花苞还没有盛开的芍药,便用随身携带的小铲小心翼翼地整株挖起来,然后埋在自己家的小院里,顺便也埋一份心事在里面:比如保佑自己在班上考前几名之类的。
西阳坡杏花开放的时候,南坡脚下的小学校便会在不经意间变成人工的花园。孩子们会带了大大小小的瓶子,装满水,把采摘下来的杏花浸在水里,有聪明的孩子会给老师们的办公桌上也偷偷插上几枝,于是整个教师都弥散着杏花淡淡的香气,那粉色的杏花在那间破陋的教室里氤氲出一个个美丽的梦来,淡淡的,随着杏花的香气飘散到远方。
二、灯盏洼蝶
翻过开满杏花儿的西阳坡,再行五六里,便会看到一片绿色的草甸,我们叫它“灯盏洼”。草甸依山势蜿蜒,然后垂落。杏花儿开过,灯盏洼的各色野花也开始展开笑脸,知名的、不知名的,隐在深草浅草中,随风摇曳出春日的缤纷来。
我最喜欢的是山丹、雏菊和金莲花。山丹盛放的时候,满野的红铺天盖地,遮住了草甸的绿;山丹花的花瓣是卷曲的,一瓣瓣细细碎碎地蜷曲,蜷曲成一个个小灯笼的模样。玩得饿了,便会揪几个山丹花瓣来吃,入口清甜,唇齿间漫溢着着香气。
雏菊大多是浅紫和黄色,零零散散地洒落在草野里,怯怯地,风一来,它们便摇曳出一份妩媚,却依然安静和清新。后来看韩剧《雏菊》,看到那满野盛放的雏菊,竟看出眼泪来,大约是触景生情吧。
金莲花是灯盏洼众花中最夺目的一种,金黄色,如莲的形状。这种花是可以冲茶喝的,小时侯的我们却并不知晓,只是象采摘其他花一样摘了来别在襟间,花色很艳,香味却淡。后来离开故乡,每次回乡朋友把采摘下来的金莲花打包给我,冲在水里,竟如鲜花般在水中绽放。透明的玻璃杯里绽上一朵金黄的莲,入口幽香,那种感觉竟是离开家乡好多年后才第一次体会到。后来才知道这极妖娆的金莲花竟是可以入药的,连异乡的超市都满是她的身影,只是都被晾干了,却依然散发着金黄的光亮。
因了花儿,灯盏洼的蝶也出奇得多。有时躺在草丛里,会看到蝶们漫天飞舞,如一片片彩色的叶子,在空中盘旋,间或落在某朵花间,只一瞬,便又转移了方向。
灯盏洼的蝶与别处的蝶不同,它们总是恣肆飞舞,从不懂得避人。那时爱极了黑色和蓝色的蝶,因为这两种蝶,是只在灯盏洼才有的。不象红色和黄色,满世界都是。
有时会捕几只蝶回去,却是用小褂扑,然后轻轻掀开,再小心翼翼把不小心落“网”的蝶捏出来,一定要轻轻捏着两只翅膀,断不可捏肚子,因为如果用力太猛,捏肚子是会把蝶捏死的。所以,每每扑着了蝶,男孩子们便只能靠边看着,须女孩子们去做“收蝶”这项细致活儿。
灯盏洼的花儿和蝶,仿佛是世界绝无仅有的东西。十二岁离开故乡,走了很多地方,见过各式的花展,也看见过各种各样的蝶,却都不如灯盏洼的花儿那么娇媚,也再没有过蓝色和黑色的蝶。
有时会想,所谓故乡,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处地方吧。无论几岁离开,故乡的一草一木,一鸟一虫,都如血液般植入血管,在生命鲜活的每一刻汩汩流淌,并且,无可替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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