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有些慵懒，略带些倦意打着哈欠，有些微的凉还带着些舒适的梦幻感。落叶有些不合时宜地铺满一地，桂花一如既往地开着。从秋天的尾巴一直开到深冬，这些桂花总是凋谢了再开，除了夏天几乎从来就没有败过。淡淡的清香，从鼻尖掠过去，只残留一点点到心底，香味便在四肢百骸迷漫开了。只可惜没有一只蜜蜂或者蝴蝶，视野里没有远方，除了楼房还是楼房。更远处的黛青色的山，仿如一个大写的寂寞，横亘在视野当中。
这城市的每个人都显得形色匆匆，甚至连东张西望的闲心都没有。紧绷的脸，没有笑容。尘埃在脸上飞落，吸进鼻孔里去，吸进肺里去，连同病毒和衰老，都一起吸了去。大概都没有闻见桂花香吧，都忽略了在冬天仍然盛开着的桂花树呢。
我们忽略了的，或许还包括偶尔的好心情，包括难得的友情，也包括来之不易的小小幸福。我们总是追求自己的理想，总是自以为是，直到白发苍苍，直到后悔莫及。我们的脚步一天比一天沉重，我们身上心上都落满了灰尘。
有好几次，我站在岗顶或者棠下的天桥上看夜景，梦幻的灯光，倾泻的车流，仓促的行人，很美，很震撼，真是简直的不能再简直了。如果想象着这样纵身跳下去，灵魂跟肉体该被滚滚的车轮带向哪里呀？我们的生命是不是也化成了尘埃般细小的粒子，在茫茫的宇宙间等待、寻觅、追求和傻傻地执着？
想想都觉得好笑，真的，在海边的时候幻想跳入冰凉的海水里，在山顶的时候幻想跳下悬崖去，怕什么就偏偏幻想什么。恶梦缘于畏惧，关键是我们自己偏偏要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。听说有处葬身崖，很多人都选择从那里跳下去，其实那人根本就没有自杀倾向，只是在那一刹那间，突然觉得万事皆了，心无牵挂；也许只是因为太美的东西，总是想拥有，哪怕是自己融入也好。
就比如眼前的桂花，总是摘一把进衣兜，期待永恒的香。

很多的事情都会尘埃落定，很多的事情，注定要跟尘埃一样在你面前飞舞。想躲避是不行的，想逃跑更不可能。只要我们自己不带个放大镜，又真有几个人看得清对方衣领和袖口的灰尘？
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象一皮被刺穿了双股的老马，奔跑在茫茫的原野。我的世界很广阔，可是未来却随着不断奔涌而出的血，变得越来越没希望。我将在某一个斜坡过后、沼泽旁边轰然倒下，或许被哪一条饥寒交迫的狼，扯开了肚皮。
我在这个原野上奔突，静悄悄的原野，哪里都是我的末路。我是困兽，伤兽，和没了力气的野兽。我用畏惧的眼睛，看着这个城市。城市他像一个冷陌的老妇人，总是吝啬哪怕一点点的温暖眼神。
每个冰冷黑暗的窗口背后，都疑是架着弓箭，终归有一天，我将被它击中心窝。我也将被掳到这些房子里去，变成奴隶，架着弓箭守侯下一个。
我疲惫地迈着双脚，漫步这个城市，比儿时翻山越岭还难。我的身材越来越臃肿，我的年纪，跟所有人都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增长。临近中午阳光开始有些热烈，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的橙色的光芒，让我突然有点想念家乡，想念那满树桃花和卧在地上的老狗。那时候的土砖墙上有很多小洞，用小棍可以捅出一只只土蜂。想起邻家的大姐读一年级，书背得滥熟，就是一个字也不会写，十几岁就嫁了人，现在都快要做奶奶了。想想日子，过得还真是快。
我懒懒地踢着脚下的石子，风依然在吹，两只仓惶的小雀躲进了树树丛里去。在广州这个近郊的地方，总算是有点别的生命的影子，却没有半北方寒东腊月天才有的气息。我戴上耳机开始听音乐，从罗大佑到周杰伦，那种时光的流逝感和跨越感让人觉得有些强烈和心底的不安，这种不安源于我自己，仿佛就在这一刻间突然有些不着边际了。
我闭上双眼。我看见眼前的尘土开始飞舞起来，像星星一样飞舞。她们都是长了翅膀的精灵，落在我头上和身上，落满了，堆成丘，我的身体里就歪歪扭扭地长出芽来，长出一根藤的形状，攀爬在别人身上，跟身边的植物抢一缕温暖的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