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乡音
那时候,在我们那个乡村里,好像人们对乡土乡音有着特别的情愫,以至于那些出门在外工作的后生们,初回家乡,说上几句那怕是不很标准的普通话,也会招来乡亲们的不满甚至是嘲弄。被说成是,出门几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
那时候,在我们那个乡村里,好像人们对乡土乡音有着特别的情愫,以至于那些出门在外工作的后生们,初回家乡,说上几句那怕是不很标准的普通话,也会招来乡亲们的不满甚至是嘲弄。被说成是,出门几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,洋腔洋调,真的要把尿罐子撇烂了!而说到为人处事,乡亲们还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朴实厚道,譬如,村子上要是来了一个讨饭的外乡人,只要站在谁家门前,手里就不会让空着。要知道,那时候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,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。只要听到别人怎么的遭磨难,他们就会心疼得流眼泪,但是却从来不把自己遭受的苦放在心上。我小时候就常听父亲说,这世上啊,其实没有熬不过去的劫,大家都伸伸手,也就过去了!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,行事为人如此宽厚的乡亲们,为什么就容不得归乡游子说上几句在外面已经习以为常的所谓“外乡话”呢?在他们看来,只要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,这辈子就应该和这里的人融为一体,言语行为都应该遵从这里的规范,否则,就是对乡邻乡亲的最大不敬,也是对乡风乡俗的最大亵渎。
“没有”应该说是“木有”,“昨晚”应该说是“夜儿黑”,“生病”应该说“不得劲”,“狂妄”应该说“浪摆”……
记得有一次,一位在外面工作的后生回到村里,一下子吸引了全村的人,晚上,都来到他家的院子里凑热闹。那时候,工人被说成是商品粮,在农村吃香的很。再者,即便农村人对外来的语言表达方式有着本能的排斥,然而对于外面世界的快速发展同样有一种本能的渴望。那时候,广播是唯一传播新闻的工具,而广播里每天传出来的都是外面世界怎么怎么的形势一派大好!乡亲们就是奔着这个吃着皇粮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来的,他们试图通过他,想对外面的世界进行深入的了解。
开始,气氛很是融洽。后生拿出糖块分给孩子和女人们吃,掏出“大前门”香烟给男人们抽。整个村庄弄得就像过年一样的热闹!
后生开始说话了:“我今天下午回到家,晚上同志们都来了,我心里特别的高兴……”
后生的话还没说完,热闹的人群就开始了沉默,接着就有人移动脚步走开,很快,人们四下散去。那个本来沸腾的农家小院一下子变得冰冷,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后生和一双唉声叹息的父母。老人对孩子说:“你咋能这样说话啊?怎么能把‘后班’说成下午,把乡亲们叫‘同志’呢?我说你呀!”
回家的路上,我听到一位老大爷受了委屈一般的抱怨:“妈那个逼,才离家几天了,就这样看不起咱庄稼人!把叔叔爷爷辈的也叫同志了……”
第二天,后生走了,再也没有回来。而后生的父母,在以后的日子里,在别人面前从不再提及儿子,像是自己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乡亲们的事。在人前,感到自己也低了一截儿。
有了这样的事情,谁还敢再在乡亲们面前摆“洋气”?如今想起那场景,就让人不由出一身的冷汗!
一九八二年农历十月,我应征入伍到新疆伊犁第五野战医院。一年后,改为陆军第十一医院。一个从小山村走到军营的农村孩子,初到军营总感到有说不尽的新鲜。医院里的男男女女,在一起上班,在一起谈天说地,自己的眼界一下子拓展开了,埋在内心深处的理想同时复苏,心想,自己也应该拥有一个完全不同于家乡人的人生。
这时候,最令我苦恼的就是满口的乡音。因为我说出来的家乡话别人根本听不懂,为此还闹出了笑话。和战友们的交流也因此受阻。于是我像牙牙学语的小孩一般,学别人怎么的说话,学别人怎么的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。很快,我就把自己融入到战友们中间去了。但令人尴尬的是,尽管自己尽量的注意,但是,有时候还是会不小心蹦出一句家乡话出来,惹得大家一阵大笑。
一九八三年十月,我由干部灶炊事员派往在乌鲁木齐学习污水处理技术。回来后就以污水处理员的身份搬进了医院的污水处理站。和我住在一起的是一个早我一年的老兵,叫张秋才,医院的电工,河南温县人。黑黑的皮肤,说话有些慢,偶尔有些结巴,河南味很浓。我们是老乡,在一起用有些差异的家乡话交流,这时候,就会很自然的想起自己的家乡,家乡的山水,家乡的父老乡亲……让人感到亲切和温暖。
医院本来很少出操训练的。但是到了来年,医院忽然开始了军人风纪整顿,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部战士除了值班的,必须参加早操训练。挂帅的是张俊兰副政委。在医院的领导层,张副政委是唯一的一位女性。原来是医院的副院长。因为早先抓医务,没有接触,了解不多。只知道她老家也是河南人。但是从她的言行举止,却一点也看不出河南人身上应该有的那点幌子。那时候,张副政委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,中等个子,齐耳短发,讲话语速快,而且有理有据,一身军装,显得特别的干练,还有那么点威严……至少在我的感觉中有点让人望而生畏。出操训练,也算是张副政委主抓院务工作以后,烧起的第一把火吧!
天还不亮,军号吹响,战士干部们都急匆匆地从宿舍赶往操场点名。因为前一天晚上张秋才生病,我陪着他在医院门诊看病,折腾到很晚才休息。我到操场的时候,队列已经排好。我赶忙归队。就在这时候,却被张副政委大声叫住了:“小杨!为什么迟到?”
我站在那里,有点战战兢兢,以至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说说迟到的理由?”张副政委的声音很严厉。
“张秋才不得劲……张秋才让请假……张秋才……”我有些语无伦次。
这时候,张副政委愣着了,看着我,不解地问:“你在说什么?张秋才怎么了?”
“张秋才不得劲……”
“不得劲?啥是不得劲?不得劲是个啥?”张副政委不解地看着我。
我站在那里,被那么多人盯着看,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片刻,张副政委恍然大悟,说道:“我知道了,知道了!不得劲是不是生病了?唉,河南话就是难懂!”
我说:“是。张秋才是生病了。”
全场一片笑声!
后来,我接替张志德做了医院的保管员。在军人俱乐部和文书李发裕住在一起。隔壁是放映员张家俊和张志强。俱乐部对面的军人服务社旁边,是葛俊峰的宿舍。一年之后,我又到放射科工作,直到退伍复原。
在回家的路上,我努力地回想着家乡的话该怎么的说。说真的,离开家乡三年,很多有关家乡的说话方式已经有所淡忘。但是我必须努力唤起那些有关家乡的记忆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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