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娃他娘，今天早点收工，扯两个萝卜煮碗汤俺喝点小酒，晚上几个人约好过江去买些苕和糠回度度饥荒。”柱子边翻着地边对自家的婆娘说。
柱子嫂抬头看了看太阳，太阳快偏西了。冬日白天短，天黑得快。柱子嫂忙收起铲子走到地头的菜园子。
菜园子不大，乡里人哪舍得拿出太多的地用来种菜。多是田头地边转弯抹角处利用起来种上些时令青菜，逢时过节才舍得扯上几棵回去吃。柱子嫂摸摸长势正旺的萝卜舍不得扯，摸了半天挑了两个个大的扯了起来。刚出土的箩卜水灵得带着几分泥土的清香，柱子嫂拣冒沾泥处用指甲掐一点塞进嘴里尝尝，有一丝丝的甜味。
天擦黑时柱子回了，柱子嫂端上了箩卜汤和咸菜，柱子喝着酒，柱子嫂和娃吃着萝卜缨拌饭。娃几次将筷子伸到箩卜汤碗里都被娘挡了回去。“个馋娃，俺们吃咸菜，这汤留给恩爹多喝几口酒，夜里江风大，身子暖和了好摇船过渡，等明日就有苕饭吃了。”
晚饭后汉子们陆续来到柱子屋门口。汉生最后来，刚一到柱子就笑，“汉生，是不是在屋的撑了一把出来的，恩好贪哈，等回来再撑也不迟。”“柱子哥，恩还莫说汉生，哪个人不是这样过来的，刚娶回的俊俏婆娘哪有撑得够的，对不！汉生。”说话的是黑皮。黑皮这话冒说错，汉生的婆娘真是水灵，秋天才过的门。汉生无爹无娘，婆娘刚有了2个月的身孕，汉生是把她含在嘴里怕化了，捧在手里怕摔了。
该出发了，早去早回。临走时柱子对婆娘说“娃他娘，给俺留着门，俺回还要撑一把”“个要死的，也不怕害臊。”柱子嫂娇嗔着。
12个汉子趁着夜色来到了江边，无风，江水十分平静。俗话说得好，靠山吃山，靠水吃水。沿江一带的汉子们没有哪一个不是在风浪中长大的，捕鱼摸虾个个是能手。一家人的口粮有大半年是靠在这水里捞取的。
小渔船一路轻漂着，汉子们心里快活极了，等回来时，一家人过冬的口粮就不成问题了。屋的宽裕点的多买点苕，吃好点。日子不好过的就多买点糠，吃差点。只要混个肚子饱，明年开春再说。江那边的人种的苕多，人吃苕猪也吃苕，糠也就搁下了。住在江对岸的汉子们以打渔为生，田地种出来的那点粮食是远远不够一家人糊口的。每年冬天，打渔的汉子们都要摇船过江去买回糠和苕度过饥荒。糠放在锅里加点盐炒熟拌些菜叶做成糠粑，看起来黄灿灿的，吃起来满嘴跑，很难下咽。咽下去虽说是把肚子撑饱，可要屙出来还得花一番力气，这东西爱堵屁眼。尽管如此，买不起苕的人家还得买这个。
柱子是撑船的好手，很快，船靠岸了。汉子们上岸后就各自去找卖主了，约好2个时辰后一起回去。
汉生买了一袋子糠，他屋里冒得几多钱又是刚成家。卖主是个很慈祥的老人，他晓得汉生的情况就送了几个苕给汉生。汉生喜欢得不得了，把这几个苕放在糠里。心想着回去煮给婆娘吃。买好后，汉生早早的来到了船上，远远的看着江对岸。他不晓得婆娘困了冒，自家穷，多亏婆娘不嫌弃，如今又有了娃。汉生心里暗暗发誓，一定要让婆娘过上好日子。
汉子们陆续回到船上，依然是柱子摇船。船没来时轻巧，汉子们的跟前摆着大大小小的袋子。摇起来也很吃力。坐在船里，可以感觉到水时刻就要撞进船舱一样。

“柱子，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，坐稳。”
船行至江中间时，陡然起风，小船在风浪中摇晃。柱子有点稳不住了，汉子们也都捏着一把汗。除了汉子们手里的旱烟头发出的那一点点鬼火样的红光，整个江面漆黑一片。风越来越大，江面上起了波浪，一个个浪头时刻就要把小船推翻。柱子用力抓住船桨，汉子们心里都在发怵，婆娘儿女们的口粮可不得有闪失。
风骤浪紧，霎时间，一个浪头吞噬了小船。船身向内，汉子们都被船压在了水里。江水刺骨的冷，翻腾了几下，船随水漂流，江面上看不到鬼火似的烟头。

黑皮睁开眼睛时是在邻村的一户人家的堂屋。那户人家的汉子也是个打渔的，彼此在江面上见过，认得黑皮。天刚亮时，那汉子在江边看到黑皮抱着船浆趴在水边，身子冰冷，气若游丝。汉子把黑皮背回屋搞几捆稻草把黑皮整个人包起来，再在旁边燃火取暖。只有这样才救得活黑皮。要是不包起来的话，人是救不活的。在冷水里浸了一夜，心也冻得冰凉，一烤火就会热气攻心而死。
黑皮醒了，那汉子和黑皮沿江滩寻找。江面十分平静，太阳出来了，江面上找不到柱子的那只小渔船。江滩上有一个身影，俩人走近一看，是汉生。汉生跪在江滩上，双膝下是两个陷得很深的沙坑，背上还驮着那袋子糠，身后有一排爬过痕迹。头发上的冰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滴水，在融化。
黑皮一把抱住汉生，汉生顺势到在了黑皮的怀里。黑皮带回了汉生和汉生的那袋子糠。就是这袋子糠丢了汉生的命，可怜的汉子在逃生时还舍不得丢下这袋子糠。糠浸了水越来越重，背着它游到岸边，爬到江滩上，汉生再也起不来了。
汉生的婆娘哭得死去活来，汉子们的婆娘儿女哭得死去活来。江水像往日一样的平静，十里乡邻哭声一片，新添的11座新坟有10座是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