须菩提，于意云何？可以身相见如来不？
不也，释尊。不可以身相见如来。
何以故？
如来所说身相，即非身相。
凡所有相，皆是虚妄。若见诸相非相，即见如来。

一、摆渡者
很多年过后，别人说这里曾经有座山，山上有座峰，叫孤峰，峰上有座寺，叫菩提寺，而寺里有四个和尚……
山下有条河，叫青水，那里曾经有个摆渡者，法号慈然，他是寺里的和尚。

慈然，和我一起下山去。
师父，若我走了，渡船怎么办？
停在这里！
那上山的人不就上不了山了吗？
放心吧，渡者自渡！

弘法大师是慈然的师父，孤峰上菩提寺的主持。孤峰三面都是峭壁，惟有峰的南面可以通向山下，但路被一条河阻断。河面虽然不宽，但河水汤汤，一直以来都没有个桥。以前，菩提寺里的慈海是这条水的摆渡者，六年前，便换成慈然了。
从慈然记忆的时候，师父便叫这条河，青水。

山下有个村子，大师经常到村子里的酒家喝酒。每次他都喝得酩酊大醉，并且常常自酌自饮，嚷嚷着，不醉不归。大师好酒量，那些庄稼人都这样说。
出家人不是戒酒吗？
那些都是迂腐的规矩。慈然，你可知道，为什么有人甘愿清贫，还有出家？
慈然摇头。
很多人出家是为辽逃避规矩的，大师望着虚空，淡淡然地说道。
慈然点头，其实他不懂。
大师又端起酒杯，摇着头说道，真正的出家人是不戒酒的，因为我们四大皆空，早已没有欲望。只有苦恼于自己欲望无法满足的人，才去戒酒。
大师常去的一个酒家，老板是一个女人，名字叫芳禾。去的次数多了，慈然也渐渐知道了，芳禾是个没有结婚的女子，但有一个女儿。人们对这样的事情，多半是不会放过的，即使十八年后，仍然议论纷纷。
师父，结过婚的女子和没结过婚的女子有什么不同？
弘法大师没有说话，默然片刻，只是教导慈然，道，出家人应该五蕴皆空，不应该烦恼，更不该因为女子而烦恼。

师父下山喝酒的时候，常常叫上慈然。当他坐在那里醉酒的时候，便常常有人家死了人，或者有人病危了，然后，慈然便去给他们念经。三遍，十遍，一百遍，开始的时候毫无感觉，然后心中一片澄明。
慈然长长为此烦恼，师父在喝酒的时候，他却去摆渡一些陷入无常的人。他常常想留在渡口那里，渡那些上山进香的人、上山砍柴的人。但他还是每次都陪师父下山，也许只是为了多看某个人一眼。
这天，慈然和师父坐在酒店里。师父在喝酒，而他看着桌子，什么也不去想。然后，酒家的老板芳禾过来了。
大师，酒还好吗？
好！弘法大师端正了身子。
芳禾又拿来了一坛，道，这坛酒，小店做东！
慈然和弘法都有点惊讶。
老板芳禾看了慈然一眼，解释道，这是喜酒，小女香央与人定了亲。
恭喜施主，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加了一句，那就最好不过了。弘法大师闭眼，默念了一通佛号。
慈然走了出来，心如江海翻腾一样。他看到香央站在一旁，便走上前去。慈然愣愣地看着香央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，但心里清楚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。
香央的脸红了，道，慈然，我怎么了？
慈然退了一步，道，南无阿弥陀佛。后又说道，香央，听说你订了婚了。
是啊，慈然！
慈然又默然了，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香央问道，慈然，怎么了？
慈然鼓起勇气道，你喜欢他吗？
不知道。
为什么？
我还没见过他呢！
那你为什么和他订婚？
妈妈说他很好呀，一表人才，家里又是个财主。然后，香央笑了笑。
两个人一起沉默，过了一会儿，慈然又说道，刚才我那样说话，可能你觉得有点奇怪，其实——
其实什么呀？慈然欲言又止，香央问道，有点不耐烦。
其实，有个人托我传几句话，慈然说道。
是谁呀？
他让我保密。
他要说什么，神经兮兮的？香央有点好奇。
那个人说，说，说——，他喜欢你很久了！
多久了——
慈然一时语塞，想说天长地久的，却说道，六年了吧！
你怎么知道？
他说的，慈然感到自己很窘迫。
为什么他不自己说？
慈然道，他没有那个勇气。
真的吗？香央看着慈然，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慈然摸着自己的光头，莫名其妙。后来，自己也笑了起来。

慈然是青水的摆渡者，每年他都要载很多人上山。他们有的去进香，有的去砍柴，有的去赏风景。大约六年了吧，十四岁那年，他接替慈海师兄，现在他二十岁了。四月八日，浴佛节那天，他过了自己的第二十个生日。
山下的那个酒家的老板芳禾，经常去上香，每月初一、十五是必去的。人们私下里都说，她是为了赎罪，过去不可饶恕的罪孽。而弘法大师却说，放下屠刀、立地成佛，芳禾施主过去的错早就没了，她是在为后世造福田。香央是芳禾的女儿，就是那个没有父亲的姑娘。慈然十四岁那年，孤峰的枫叶飘零的时候，香央跟着她的母亲第一次去上香。
大师，到菩提寺怎么走呀？
慈然见是一个小姑娘，调皮地叫自己大师，认真地答道，渡了这条河，直走便是了！
女孩转过身，叫道，妈妈，你不是说不带我去吗，哼，我自己也能到菩提寺！
调皮鬼！后面站着满脸笑容的芳禾。
那天，只有他们三个人，慈然把船摇得很平稳。
小和尚，你叫什么名字？女孩问道。
小僧法好慈然！
我问的是你的名字？女孩笑道。
我没有名字！
我就有，我叫香央！她笑嘻嘻地说道，慈然大师，你知道水为什么会流嘛？
慈然一时愣在那里，最后呆头呆脑地回答道，水往低处流。
不对，不对，是风刮的！你看看，风若往东吹，水就往东流；风若往西吹，水就往西流。大师，你说是不是呀？
慈然竟无言以对，多年以后，他才知道法祖的解释是，不是水流，也不是风吹，是自己的心在动！

二、慈然
那天，香央最后告诉他，盂兰盆会的时候，她要和她的母亲芳禾，还有一位客人到菩提寺进香！她神秘地说道，那时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一位客人，是她一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