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
鞭炮喧天中，扣子将英子娶进了门。
扣子长得很帅，高高壮壮，白白净净，大眼睛会说话。
可扣子六岁开始，就是个哑巴。
英子家在山里面，离扣子家有八里多路，
路崎岖，途中有好几个池塘。
英子长得很俊，
细高挑的个子，白净的肤色，一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子直到腰间。
看完新娘子的小伙子们，都眼红，说哑巴扣子讨了个好老婆。

婚礼的第二天，媳妇要回门。
但是扣子家的大门一直关着。
快晌午的时候，扣子出来了，垂头丧气，满脸伤痕。
扣子一个人带着很多礼盒往山里英子的娘家去了。
左邻右舍原本等着看看新娘子再热闹一下子的，都只好散了。
不到一顿饭的功夫，
全村人都知道哑巴扣子的新娘英子是有精神病的，昨夜发了。

二、
扣子虽是个哑巴，却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会自己养活自己的哑巴。
从小虽没读什么书，可是会开拖拉机会赚钱，
每天把山里砂石厂的沙子运到城里。
扣子还是个重感情的哑巴，他不嫌弃他那个有精神病的老婆。
尽管常常被英子抓得全身是伤，但是扣子从来不打一下英子。
英子在娘家发病的时候，都是被捆起来的，
可扣子不舍得捆她，就抱着她任她打。

英子读过书，
英子的精神病不是天生的，是十几岁的时候受了刺激落下的。
不发病的时候，英子非常温柔，什么家务都能做，
可不发病的英子看到扣子就落泪。
发病时的英子，就像疯子，
面部表情痛苦到痉挛，疯狂哭叫，打人砸东西，还自残。
奇怪的是，扣子好像更喜欢发疯时的英子，
他听不见英子的咆哮，就知道死搂着她。
而不发病却落泪时候的英子就让扣子心里酸楚到也想大喊大叫。

三、
不知不觉，扣子和英子结婚快一年了。
扣子几乎每天从城里回来都给英子带东西，
吃的玩的穿的看的用的，什么都有。
村里人常在村口等着看扣子又给英子买了什么，
然后打趣俊脸带笑的哑巴扣子。
英子发病的次数慢慢地好像减少了。
甚至常常坐着扣子的拖拉机到城里去转转。
后来，英子不发病的时候也会对扣子笑了。扣子更是，成天都笑着。

第二年，英子怀孕了。
扣子的父母喜忧参半，
想要抱孙子，可是又怕孩子是哑巴或者精神病。
扣子的父母考虑再三，瞒着扣子，托人找医生来给英子打胎。
英子疯子一样冲出家门哭喊着到处找扣子。
这次村里人都看出来英子不是发病。
扣子背着哭傻了的英子赶回来，一起跪在父母的面前。
一家人哭成一团。

四、
扣子终于有儿子了。
儿子哭声响亮，眼睛和扣子一样大而明亮、会说话的样子。
英子也几乎不再犯病，村里人都几乎要忘记英子有精神病了。
三年过去了。
期间英子也发过几次病，但只要扣子一抱着，英子就会安静下来。
扣子的拖拉机换成了东风，依然跑运输，小日子红红火火的。
英子在家教那特别健康聪明的儿子识字，
闲下来就梳她还留着的大麻花辫子。

那天，扣子出车，儿子进了村里的幼儿园，英子一个人回娘家了。
英子以前也独自回过几次娘家，
但这一次她没有到娘家，也没有再回来。
扣子第二天一早在去英子家途中的第一个池塘里找到了英子。
英子死了，眼睛瞪得那么大，头发水草一样铺满了半个池塘。
扣子抱着湿漉漉的英子对父母不停地磕头，
然后将脑袋用力撞向自己的东风车……

五、
扣子撞车的那一瞬间
全村人都听到了，听到了哑巴说话。
嘶哑，模糊，可是，却又那么清晰，
清晰得如刀锋一样，能穿透耳膜。
很久、很久之后，
村里每个人耳边依然回荡着哑巴刀锋一般呼喊的声音：
“我要去陪她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