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逝去的记忆里飘进了红嫁纱
妈打电话来的时候,我正在绣一幅“喜鹊鸳鸯”的十字绣。妈说:“囡啊,十一回吧,你二姑家的表姐结婚。”我“啊”的一声叫,扁细的绣针扎到手指里,我看到有殷殷的血渗出,雪白的十字格顿时落了红。妈吓了一跳,开了
妈打电话来的时候,我正在绣一幅“喜鹊鸳鸯”的十字绣。妈说:“囡啊,十一回吧,你二姑家的表姐结婚。”
我“啊”的一声叫,扁细的绣针扎到手指里,我看到有殷殷的血渗出,雪白的十字格顿时落了红。妈吓了一跳,开了扩音的手机传来她的焦急声:“咋了咋了,闺女?”
“没事,哪个表姐?”心里有隐隐地不舒服,像是小时候刚买的新棉袄给妈借给了别人一样,硬生生地梗在心头。
“还有谁,这孩子,是你秋棠表姐啊!”
原是她!我猜也就是她!不是她,还会是谁呢!
秋棠表姐姓李,比我大一岁,一想到她,我脑海里的那些已近斑驳的记忆如同泡在杯子里的干茶叶,慢慢地在水里盛了开来。
秋棠个子没我高,我妈那时候偏要我叫她“小姐姐”,我并不常常这么叫她。不过也有喊她“小姐姐”的时候,比如说,当她给我编了一个草蝴蝶的时候。
秋棠有一双特别巧的手,用一根芦苇草可以编出个蚱蜢,活灵活现的。尤其那种刚长出的嫩黄芭蕉叶,新鲜的还泛着水汽,秋棠把它摘下来,一会儿它就变成了一个翅膀要飞了一样的蝴蝶。秋棠还会用毛线织东西,她给我织了一只手套,是用拆了不穿的毛衣的旧毛线织的,不过另一只始终没有织出来,据说是我二姑嫌她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。
我好奇地问:“秋棠,那你会不会织毛衣啊?”
秋棠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:
“那有什么,给我线我保证能织出来!”
这个时候我就对她充满了崇拜感,觉得秋棠简直厉害得不可思议,然后我就在她屁股后面转来转去,毕恭毕敬地叫她“小姐姐”了。
一般的时候我还是会直呼其名地,我会说:“秋棠,你要跳皮筋吗?”
秋棠跳皮筋很厉害。她穿着印有小碎花的褂子,两个麻花辫子又黑又粗,跳起来的时候辫子一蹦一蹦的,好看极了。不过,秋棠不会一直跳皮筋,她有很多事要忙。
早晨的时候要把笼子里的鹅放出来,一只一只的,摇摇晃晃地给赶到河边,然后秋棠再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学校赶。中午放学的时候还要打猪菜,那时候不像现在,猪是不吃饲料的,全靠野菜和粮食养活。秋棠家有两头大猪,猪菜也就是秋棠一个人打理的。我小时候总喜欢和她一起上学,她爬到很高的坎上摘菜,我就在下面等她。有一次我看着她爬那么高,心里痒痒儿,就跟着爬上去了,也摘了一大捧的野菜,我就给她,她不要,让我带回家。我记得那次我妈特开心,逢人便说我们家囡囡长大了。
我妈说秋棠可怜,十来岁的孩子已经把家里的活儿干得有声有色了。正月里的一天,我趴在妈怀里听她和大妈唠家常,大妈是个面慈心善的妇人,说道:“囡囡她妈,你说是不,这二丫头做事也太苛了,好好一闺女,就不是她生的吧,也不能这么不待见呀!“
我奶奶生了三个孩子,二姑是老二,奶奶她们都叫她“二丫头”。
后来从大妈口里我隐约听了个大概,说是秋棠在吃年夜饭的时候,桌子上腌制的腊鹅,白的盘子,鲜红的肉,看着馋眼,就用筷子夹,二姑就拿自己的筷子夹秋棠的筷子,又用眼睛瞪她。
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秋棠的身世,隐隐约约地觉得她过得并不好,与我似乎不一样。她的妈妈——我二姑,不是她的亲妈妈;还有她妈妈不许她吃腊鹅。我记起我妈要我吃鱼肉的场景,小时候我总觉得鱼腥,刺儿多,妈妈就挑了刺儿,拣了细腻鲜嫩的肉到我碗里,一边催着我吃一边说:“多吃点鱼肉变聪明,以后脑子好使了,上学得奖状给妈看。”
那真的是我第一次意识到,秋棠与我不一样。只是我依旧喜欢黏她,叫她秋棠,听着大妈说“可怜啊,秋棠”,心里会留个眼儿,我妈给我煮鸡蛋的时候,我咬咬牙也给她捎一个,心想以后要让秋棠再给我编个蝴蝶。
与秋棠分别,似乎是一种必然的事情。就像两条相交的铁轨,总会延伸到各自未知的彼岸。只是命运,还是一如继往,时间,永不停歇。
秋棠十三岁的时候,就告别了学校,也告别了我。二姑说女孩子不应该读那么多的书,让秋棠回家去学缝纫机技术。十三岁的女孩已经懂得许多正确的或者错误的道理,一如她看着我的眼瞳里,映满了我不熟悉的陌生和疏离。
我小心翼翼地问:“小姐姐,你不来学校了么?”
“不来了啊,你在学校可要好好学。”
我想她对我终究还是关心的,那最后一句叮嘱到底留了一丝温暖给我,也留了一丝情意给这个人世间。只是我再也没有勇气向她讨那只未织完的的手套,和那些翩跹起舞的蝴蝶了。
高中毕业的时候,我回去见过她一次,那已经离十三岁的我们很多年了,真应了那句“可以回到过去,却回不到当初”。
秋棠的头发烫成了那种“波西米亚”大卷,着了一件连衣镂空嵌丝纱裙,细带高跟凉鞋走起来的时候“啪啪”作响,一声声地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心上,我知道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,就像两颗星球,从此恍如陌路。
婚礼那天,我应了妈妈回去,也带了我绣得那幅“喜鹊鸳鸯”,递给她的时候,我把它搁在精装的礼品盒里。
那天的她,裹了一身红纱,我想,我的小姐姐,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。
我听到她说:“呦,大学生给的礼物啊,咱可得沾点文化喽!”语气夸张而让人不知所措。
我轻笑,只是趴在她的肩头,像小时候和她说悄悄话一样,对着她的耳角说:
“小姐姐,祝你幸福。”
那一刻,我恍惚看到她眼底里的温柔,似乎要融化掉所有我的失落和黯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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